食物文學課｜猴子的葡萄酒
@Jen Ferguson 圖片來源：https://goo.gl/y8Udt
（小助教按：這篇是子葆老師翻出的舊文，以農曆猴年為題，詢思各種有「猴」意象、獨特不俗，或混搭風格的酒款，與大家分享～）
丙申屬猴，選擇應景葡萄酒，很容易反射性地搜尋以猴為主題的酒標，像是紐西蘭南島馬爾堡（Marlborough）產區猴子灣（Monkey Bay）葡萄酒，或是西方民俗對於東方文化膚淺想像：「非禮勿視、非禮勿聽、非禮勿言」的「三不猴」（Three wise monkeys）酒標，例如美國加州納帕河谷酒一座由三位大學好友中年轉行創業於2003年成立的「三猴酒莊」（Three Monkeys Winery）。
但若拘泥酒標，按圖索驥，未免慣性陷入既有框架，不符合創新的時代精神。我於是想到2015年歲末，一位法國國會議員朋友給我寄來希臘詩人卡瓦菲斯（Constantine P. Cavafy, 1863-1933）的經典詩作《等待野蠻人》（Waiting for the Barbarians, 1898），表達對粉碎新平庸桎梏之期待，以及新年大破大立可能性的歡迎：
「我們集合到這廣場來，為等待什麼？
野蠻人今天將會抵達。……
他們，這些人，是一種解答。」
就我的解讀，卡瓦菲斯詩中對於野蠻人的嚮往，竟與中國古人筆記雜錄裡俯拾即是「猴兒酒」之傳奇若合符節。
明代鑑藏家李日華（1565-1635）《篷櫳夜話》有「黃山多猿猱，春夏采雜花果于石窪中，醞釀成酒，香氣溢發，聞婁百步」的敘述；明末清初學者屈大均（1630-1696）《廣東新語》則有「瓊州多猿……。嘗於石巖深處得猿酒，蓋猿以稻米雜百花所造。一石穴輒有五六升許，味最辣，然絕難得」之說；而清代袁枚（1716-1797）《子不語》甚至鑿鑿記載友人神奇經歷：翰林院學士曹洛禋康熙甲申春日遊黃山，遇一隱居老人，「引至一崖，有石覆小凹，澄碧而香，曰：『此猢猻酒也。』酌而共飲。」
時間拉到我們的時代，金庸武俠小說《笑傲江湖》、古龍《絕代雙驕》，以及還珠樓主《青城十九俠》、《征輪俠影》裡，都曾出現過有關「猴兒酒」的趣味橋段。
古人筆記或今人小說多次提及「猴兒酒」，呈現的是對自然、樸拙，不拘、多元，甚至原始、混雜、最低限人為介入所醞釀之美好的想像與渴望，就像「等待野蠻人」。這種精神落實在葡萄酒世界，就是相對單一品種葡萄酒的混釀、混調做法。
葡萄酒作家林裕森曾提出「北緯45度分割線」葡萄酒地理學論點，他認為此線以北的歐洲，幾乎全都採用單一品種葡萄釀酒，而分割線以南，特別是地中海沿岸一帶，氣候適合釀酒葡萄生長，是全世界擁有最多葡萄園的一片土地，毋需太多照料即能種出甜熟葡萄。不過，太容易生長的環境反而難以釀造出優雅細緻的葡萄酒，若僅採用單一品種，極難獲致均衡，必須透過不同品種混搭，截長補短調和品質。當然，混搭也有刻意與率真兩種迥然不同態度。
舉例而言，以雅致複雜酒風聞名的波爾多，正處於45度線最北緣，雖然當地卡本內‧蘇維儂與梅洛都屬世界級明星品種，但幾乎沒有單一品種葡萄酒，甚至連兩種混調都很罕見，總至少再加上卡本內‧法朗克葡萄，或是以三到五種葡萄混釀。新年喝經典，我推薦正值顛峰的二○○五年湯普隆‧孟鐸堡（Chateau Troplong Mondot 2005）。但「波爾多混調」（Bordeaux Blending）還是太矯飾了。更南一點，像是全世界最大的葡萄酒產區法國朗格多克‧魯西庸（Languedoc-Roussillon），無論是打著羅斯柴爾家族旗號的精品奧雪瑞堡（Chateau d'Aussieres），被歸類為「村莊等級」自然質樸、濃郁強烈的「永恆莊園」（Domaine Eternel），以及出自波爾多天才車庫釀酒師圖內凡（Jean-Luc Thunevin）之手，同屬「村莊等級」卻出乎意料細緻纏綿、耐人尋味的「卡爾維莊園‧圖內凡莊園之蕾絲風情」（Domaine Calvet-Thunevin “Les Dentelles”）。
Farmese酒莊Logo
而在我心目中最有混搭精神的葡萄酒，產於南義大利，那兒至今仍保有以不分類、隨意採摘多樣原生品種釀酒的傳統，往往既不分品種、產區，不強調、甚至不標註年分，例如被本地進口商取名為「混血王子」的法爾內賽堡五種原生葡萄混釀酒（Farnese Edizione 5 Autoctoni VDT），率性、粗獷到簡直就是「猴兒酒」了。
就陰陽五行論，天干丙陽之火，地支申陽之金，丙申是火金對峙，破中有成之年，既然如此，何妨一邊吟誦《等待野蠻人》詩句，一邊舉杯以南歐猴兒酒祝願，歡迎新年到來。
唷呼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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